内村和郎

　　2000年11月采访

　　桥下面扔满了尸体(第三部269)

　　攻陷南京的第二年，也就是昭和13年(1938年)，我去做支那事变的善后工作，做了一年半。我们乘船沿扬子江上去，在南京的下关登陆。

　　在南京，我待在中部38部队碇的泊所。我们把占领下来的支那人三层楼兵营按照各自的想法改造完毕后，就驻扎了进去。从我们的房间能看到扬子江。扬子江里都是泥，江水不光没法洗衣服，就是打过来洗澡，肥皂也起不了泡，真是很够呛。那时扬子江边的尸体都已经收拾掉了，所以我没看见过。

　　我在南京的任务，就是大船去主船，把行李搬运过来，再放到陆地上。说到实际操作，我们其实是付钱叫征发来的支那头目召集一批人来卸货。当中也有头目揩油的，如果我们有人告发了他，他就会在没任务的星期天请我们下馆子。

　　南京真是糟透了，臭红红的。因为人都腐烂了。不是臭不臭的问题，而是你没法在那而待下去。南京城外附近有一条小河，上面架了座桥，水没了，看上去干巴巴的。那桥下面扔满了尸体，有的已经烂了，还有很多刚死。也有瞪着眼的。那些烂了的还没见骨，所以应该杀了大概才一个月。当时有人跟我说：“好好瞧瞧这些！”不过尸体还是不要瞧的好。我们也有人吓得昏倒了。那桥大概有100米长，所以应该有几百个人的尸体，人数相当于一个中队，基本上是支那人，因为日本人的尸体在整理战场时就清理了。因为没有命令不得擅自外出，所以我不知道那些尸体后来怎么样了。

　　战争是不会考虑到市民、女人和孩子的，因为都乱成一团了。我听那时候在南京的一个步兵说，他们队长下令说：“男的也好女的也好，不要让他活着，统统枪毙！”

　　因为是战争，互相残杀是理所当然的。倒不是说因为这是敌军那是友军，而是因为你一逃就肯定要被杀掉，所以，就自暴自弃，就想满正怎么着都要被杀掉，倒不如杀一个来垫背，这样也就无所顾忌了。但是会到日本以后，我的想法改变了。那种愚蠢的想法是部队的。能套掉的话，还是逃一条命回来的好，我现在是这么想了。

　　最可怕的是我们从上海去南京的时候。我们从海上进了扬子江，在位于上海和南京差不多正中间的地方嘉兴，我听到了“啪啪”的枪声。我们那时虽然乘了船，可满船都是人，所以就算对方打过来，我们也没法迎战。只要我们动一动，船就得翻了；武器五个人只有一支步枪和小刀。所以我想，这时候遭到对方的袭击是最可怕的。

　　跟年轻人讲战争的事情也没什么用。年轻人对战争既不关心，也不懂。所以说，你说了也没用。

　　现在来想那长战争，我认为，我们当时的想法是很愚蠢的。当时也有人反对过战争。不过那些人都被枪毙了。我当时想的是，这是命令，没办法。但是现在一想，平定支那事变我们就已经精疲力竭了，却还要和美国打仗，更何况还没有足够的武器。我们没必要连太平洋战争都打。支那事变是为了统治支那而发动的，那时候目的一达到就停战的话就好了，我想。

　　不战而胜是最好的，可战了就不能败，就要胜。这都是一回事。战争是不行的，互相残杀是不行的，这就是我想说的。

　　来源：《南京战·寻找被封闭的记忆》 上海辞书出版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