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 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 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 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
 
《陷都血泪录》作者郭岐证言(图)
http://www.sina.com.cn 2005年03月27日21:29
《陷都血泪录》作者郭岐证言(图)
郭歧著《陷都血泪录》中有关南京大屠杀的记载。郭歧系当年南京守军营长,南京陷落后,曾躲进难民区三个月后逃出南京。《陷都血泪录》于1938年8月连载于西安《西京平报》。-原件存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

  为日军暴行作见证

  怒吼、喝骂、指责、诅咒,愤怒与激动的大汉儿女,炎黄子孙,群集在南京励志社大礼堂。大礼堂的楼上楼下,门里门外,拥挤得水泄不通,万头攒动。成千上万只坚定有力的手,一致指向被告席上的那个小矮胖子,惨绝人寰的南京大屠杀案主角、元凶、抗战初期的日军第6师团长谷寿夫。

  时间是1947年3月25日,上午6时以前,我应国防部审判战犯军事法庭的传讯,为谷寿夫战犯一案作证,如时如刻抵达南京励志社军事法庭。

  我一眼就看到了被告席上的谷寿夫,那个遍身染满血腥,9年多以前,曾经在我国南京,一手制造古今中外从未闻之的大屠杀案的日军第6师团师团长,在他指挥之下的疯狂日军,演出了举世震惊的空前暴行,受到全球舆论的同声谴责,为人类历史留下了莫大污点,根本否认了日本是一个文明国家的国际地位。

  谷寿夫一脸漠然麻木的表情,他在万目所视,万手所指之下悚悚自危,正襟危坐。他还在中年,身材矮矮胖胖,蓄有东洋小胡子,身穿便服。他貌不惊人,语不出众,谁能想到,他身上背着十余万惨遭屠戮奸杀者的血债!

  国防部审判战犯最高法庭审判长石美瑜先生升堂入座,全体肃立,声震屋宇的愤怒叫骂声立刻戛然而止,人人起立向主持公理正义的法官先生致敬,石审判长先请检查官宣读谷寿夫的滔天罪状--那厚厚一本,多达5万余字的罪状是我所提供的,一部血泪交织,读来令人目裂发指,肝肠寸磔的真实记录,是日军攻陷南京以后,我因不及撤退困居南京三个月中,亲眼目睹的日军奸淫屠戮暴行的纪实。

  检查官先行核阅我的全部笔记,开庭审判谷寿夫的时候,由于时间关系,他仅只择其大要,列条摘述。但这一项摘要宣读,即已费时大约1个钟头。在那1小时整个法庭肃然无哗,鸦雀无声,只有检查官琅琅宣读的声音。我和在场的每一个人回首前尘,曷胜悲痛凄怆,几乎人人都是热泪盈眶。

  粪池掏宝性命30条

  检查官宣读我的《陷都血泪录》,长达1小时许,好不容易始将摘出部分宣读完毕。励志社大礼堂的楼上楼下,顿时一片紊乱,旁听的各界人士为那个证词深切感动,有人号啕大哭,有人掩面悲泣,有人指着大刽子手谷寿夫破口大骂,有人歇斯底里地狂喊着:“用不着再审判了,快把谷寿夫拖下去五马分尸,为死难军民报仇!”

  幸亏有大批法警竭力地维持秩序,请旁听的中国同胞勉力压抑愤怒激动情绪。在这神圣而庄严的法庭上,方始不曾发生意外。

  石审判长一开口,偌大的法庭顿时就安静了下来。审判长首先朗声地介绍了我,然后,他命令我起立发言,当众作证。

  我徐徐站起身来,坚定有力地说:日本军队侵占我国首都南京,他们的暴行,史无前例,罄竹难书。今天在法庭上,我仅举出下列数则,作为例证。

  日军进入南京以后,搜刮劫掠,无所不用其极。真可以说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至。举一个例子,他们连奇臭扑鼻的大粪池,也不肯轻易放过。

  在南京东冈头,有一个大粪池,一部日军硬说粪池里面藏有值钱的东西。他们自己怕臭怕脏,便吆赶来30多位中国老百姓,硬逼着他们下粪池去打捞。

  时值严冬,天寒地冻,30多位中国同胞既冷又怕,站在粪池边上瑟瑟地抖缩,他们眼见那座粪池面积奇大,其深无比,粪汁和便溺正发出熏人欲倒的奇臭。当然会迟疑趑趄,逡巡不前,没有人敢于奋身一跃,没入池底。

  这时候,那一批日兵便声声喝令,一再催逼,当他们看到我国同胞在粪池之侧,面有难色,立刻便拉保险,弹上膛。随便拣一个人扬手便是一枪,那位同胞中弹倒地,当场惨死。但是其余同胞仍还畏缩着不敢下粪池去,日军发出疯狂的狞笑,他们不再喝令不再催逼,却在粪池边上把哀哭求饶的我国同胞10余人当作活靶,每次枪声响处,便有一位我国同胞猝然栽倒。灭绝人性的日军连杀我国同胞10余人,再用步枪横扫猛击,把其余十几位我国同胞尽数扫下粪池去。粪汁四溅,骇呼凄厉,日军连连倒退几步,他们在恐怖凄厉的夜里,等候那十几位中国同胞给他们捞上来些金银财宝。

  静夜寂寂,月黑风高,料峭的寒风在为苦难的中国人悲号,日军耐心地等了很久很久,大粪池依旧悄无声息。及至他们走近粪池再去探觑,这才发现那几十位中国同胞都在粪池里冻死溺毙了,这就是30余条人命的最后归宿,他们也有父母兄姐,妻子儿女,和日本皇军一样是有血有肉,同文同种的人类。倘若那一批日军有朝一日恢复了人性,他们当不难发现,为什么那30余名中国人宁愿中枪而亡,也不肯跃下粪池,因为他们知道在粪池里冻死溺毙,实在是比一弹毙命更惨。

  胁奸不从和尚去势

  我竭力平抑自己起伏不定的心胸,使声调恢复平静,向堂上提出第二个例证--我国自古以来,即为礼仪之邦。长幼有序,男女有别,女子的贞操重于一切,但是日军所到之处,无不破坏殆尽,日军一见到女人,不分老幼美丑,一概加以轮流施暴,稍有抗拒,便用利刃插入下部,一刀毙命。这使我们每一个中国人都不禁由而想到,是否日本人统统都是色情狂,他们的男女相遇,也可以如禽兽般白日宣淫,当众解决。

  由于日军攻陷南京,我国妇女同胞大遭其殃,受辱或拒辱而死者尸如山积,逼得南京少妇长女纷纷改装易服,千方百计冒险逃出城外。

  有一次,一位十八九岁的小姑娘,由她的父母用尽心机加以改扮,化装成一个男孩,再在父母的陪同下,冀能通过中华门日军检查,逃出城外求一条生路。

  当这一家3口通过中华门时,按照日军的规定,都向日本兵敬过了礼,再拿出事先领下的难民证,请日军查验放行。一名日军看到了那名女扮男装的女孩子,便问:“你今年十几岁了?”那女孩子故意压底了声音回:“18。”讵料,这一开口就糟了,男音女音大不相同,一出声便被日军听出了破绽,当下不由分说,把那十八九岁的小姑娘拉进卫兵室去呼朋牵侣,轮流施暴。女孩子的父母便唯有在门外听着女儿声声的哀呼惨叫,婉转长啼。当下热泪长流,懊恨欲死,恨不能有条地缝钻下去。总以为女儿在受尽摧残以后,还会释放出来保全一条小命。他们哪里想到日军寻欢作乐,花样太多,在兽欲获逞之余,照例要拉几名中国男人来,逼他们依样画葫芦,演出活春宫。敢于不从者顿时乱刀齐下。所以他们在相继辣手催花以后立刻拎着裤头出来拉“夫”,而且一拉就拉了4个之多。

  这4个中国同胞是从乡下进城来的,一个个长的身强力壮,他们听说日军逼着他们当众演出,顿时吓得魂飞天外,宁愿跪地求免,誓死都不相从,因为他们纵为不曾受过教育的乡巴佬,也不愿跟日本人一样:“其异于禽兽者几希?”

  卫兵室里正苦苦相逼,打鸭子上架,卫兵室外女孩子的父母却在哭的死去活来,几次三番要撞城墙自杀。正相持间,从中华门里走出来一个胖和尚。

  抗战初期,沦陷区里,一般说来,日本人对佛门子弟还算比较优待,所以这名胖和尚走出中华门外,万万料不到大祸即将临头。殊不料他偏偏碰见这几个好捉弄人的日本兵,不顾我佛嗔怒,一把抓住这名胖和尚,然后挥挥手,将4名乡巴佬释放。

  乡巴佬如逢大赦,胖和尚却大糟其殃。日本兵指着床上那袒裼裸裎,掩面痛哭的小姑娘,非要胖和尚脱下袈裟,大开色戒,当着好些人的面,参一参欢喜禅。

  惊得胖和尚面色陡变,他面对着那位饱经摧折的裸女郎,紧紧地闭上了眼睛,同时双手合十,一叠声地宣着佛号:“南无阿弥陀佛......”

  日军还不死心,犹然一再硬逼,无耐胖和尚声声念佛,屹然不为所动。日本皇军惨无人道的好戏看不成了,居然老羞成怒,他们七手八脚,脱下胖和尚的中衣,手执钢刀,频频作势,向那胖和尚出语恫吓,提出最后警告说:“汝生此物,既然无用,不如给你去了!”

  胖和尚依然瞑目不答,只是念起佛来越来越快了。当下就有一名日军狠狠地一跺脚,一手执物,一手挥刀,只听见胖和尚:“哎呀”一声惨叫,身子往后便倒,他疼得直在地上打滚,跨下鲜血泉涌,染满了遍地血污,这一下子四大皆空,其势去了。

  于是,隔不多久,胖和尚便在一群日军拍掌大笑声中,两脚一弹,一命呜呼。

  当庭辩论质问谷寿夫

  审判战犯军事法庭上经过一段缄默,庭上庭下,都在为“陷都血泪”欷嘘叹息,悲愤不已。汹涌如潮的斥责又一次轰然爆发,在场的同胞们向谷寿夫骂不绝口。石审判长命谷寿夫提出答辩,这是全部审判过程的最高潮了。谷寿夫是否将付出他血腥罪恶的代价,关键就在于他的答辩和我的驳斥。因此,秩序又度恢复,众怒暂且制止,所有前来旁听的各界人士,都在等待谷寿夫如何措辞作答。

  谷寿夫缓缓地起立,慢吞吞地发言,令人很明显地看出来,他是在竭尽所能保持他的镇静与自然,用以掩饰他内心强烈而巨大的冲激。他开口说话了,语音保持沉着与有力。谷寿夫向审判长、检查官和楼上的我深深鞠躬,然后他用一种充满“悲天悯人”之怀,而“自咎自责”的口吻说道:

  “恭聆郭先生方才所陈述的证词,那些事实的确是太残忍了。不过,凡此种种我并不知情,而且我也没有发过这种残害中国人民的命令。”

  谷寿夫寥寥数语,便将他的刑责推得一干二净。在当时那种情况之下,我为数十万惨死的同胞,无其数受害的国人着想,当然不能让他施展狡辩,轻易脱罪。因此,我决定采取“以子之矛,攻子之盾”的方式,用单刀直入之势,对他加以反诘;我说:

  “本人所提供的证词,都是9年多以前的往事,不仅系本人亲眼目睹,而且事实斑斑可考,时至今日仍不难获得确切证据。尤其本人与谷寿夫君并不相识,决无私人恩怨,因此所作证词,仅只就当时实际情况而言。此刻本人想要请问谷寿夫君一件事,攻陷南京之日,谷君的部队驻在哪里?”谷寿夫不假思索,应声作答:“攻陷南京之日,我的部队驻扎在中华路一带。”我特地提高声音,用断然肯定的口吻说:“那就对了!因为我方才所说的4件惨案,都发生在中华路一带,正是谷寿夫君所部的驻扎地区。因此,也就是谷寿夫君所部的卑劣作为。”

  恶贯满盈最后下场

  谷寿夫开始有点惶恐了,他再度请求发言,狡词辩解地说:“可是,我并没有下达过肆虐华人的命令。”我当时便毫不容情地质问他说:“谷寿夫君,我请问你,在日军攻陷南京以后,你是否曾经下达过命令,解放军纪三天?”谷寿夫瞠目结舌,无词以对了。日军攻陷南京后惨遭牺牲的数十万冤魂,盘旋在他的头顶。谷寿夫唯有俯首认罪。他被法庭判处死刑。

  数日后,谷寿夫被押解到雨花台刑场,执行枪决。南京市民万人空巷,前往观刑,刑场上欢声雷动,拊掌称快。

  谷寿夫被枪决,可以说是为南京大屠杀案告一段落,作个结束。然而,若要详述此一镇烁古今,撼动中外,人类历史上空前绝后、绝无仅有的残酷事件,笔者写到这里,仅只是个开始。

  奉命回到南京

  早在1937年,八年抗战爆发前夕,笔者非常荣幸地出任中央军官学校教导总队的辎重营中校营长。我担任教导队辎重营中校营长,直属于总队部,我那一营一共有4个连,一律是精选的官佐士兵,和最新式的装备。11月我们的教导总队奉命回到南京。1937年11月底,南京保卫战前夕,司令长官唐生智召集守城官兵训话,他大声疾呼地说:“南京至少要守六个月,我们的守城部队,誓与南京共存亡!”当天,我便拣定南京最大的第一公园为营部,用最迅速的进度,给教导总队准备了8个月的械弹和给养。

  我的营部起先设在第一公园,那里立刻成为日本飞机连续轰炸的显著目标,每天从早到晚炸射不停,硝烟弥漫,弹片四溅,第一公园的地皮几乎都炸翻过来了,在这样惨烈的轰炸声中,我们辎重营的官兵简直无法立足,上级命令我把营部迁到市中心区新街口中央银行,那里依然是整日不断挨炸的地方,迫不得已,我只好避到地下室里去指挥。

  当年日本陆海空军的火力实在是太强了,跟他们比较起来,我们的部队的抵抗力可谓微乎其微,因为绝大多数的守城部队都是从凇沪战场鏖战一月又半,在敌军尾随急迫之下匆匆撤回来的。一路得不着喘息的机会,莫说整补,连收容本部官兵都感到手足失措,杂乱无章。更严重的是武器弹药一时无从获得补充,有若干部队甚至无力构成足以阻击敌军的火网。不错,守南京的部队在当年都称得上是极一时之选,是我国野战军的精锐,具有和日军作战的经验,可是,无耐部队的实力已在凇沪战场拼斗得差不多了,全军上下都有精疲力竭之感,此即所谓强弩之末,势不能穿鲁缟;现代战争不能只凭精神意志,血肉之躯,南京保卫战就是一个最好的说明。

  那一天下午,我派一名营副,前往军官学校,向设在校内的指挥部报告。隔不多久他便匆匆回来,告诉我说:指挥部已阒无一人,他只见大批被焚毁的军用地图和文件犹余烬未熄,我听了不觉大吃一惊,这分明是指挥部业已全部撤退。事后方知,敌人的炮火实在是太厉害,他们不但将教导总队指挥部的指挥系统全部击毁,甚至连富贵山下可容纳一师人的掩蔽部,也瞄准了洞口,逐一地加以轰闭。由而可知在掩护部里的唐生智司令官,必定也已先期撤出。南京全城的指挥系统被敌军破坏无遗,这个仗也就没法再打下去了。我带着一营孤军,总要为全营弟兄打开一条生路。因此,我作紧急措施,派一名身强力壮,勇敢而又机警的班长,先到下关去看看。我知道,当时我们唯一的生路,就是往下关方面与友军联络撤走。

  问题在于,设在富贵山下,可容一师之众的地下室,亦即首都保卫战发号施令之所在,先已遭到敌军排炮的猛烈轰击,敌炮瞄准地下室的每一处洞口,予以摧毁性的猛轰,洞口悉遭轰坍,指挥系统因之破坏无遗。在这种情形之下,唐生智司令长官放弃南京,分别突围的命令,究竟有多少部队确切奉到,当然已属无从查考。因此,首都撤退时期一切的紊乱与惨剧,也就因此而起。 等了许久,派到下关探视情况的那名班长,方始气急败坏地赶了回来,他报告我说:从新街口到下关的这一条大马路上,部队有如潮涌,车马拥塞一团,情况之紊乱,为平素所无法想象。我闻报后即予判明,这一定是有若干部队,接到突围转进的命令,而使其他部队争先恐后地跟着他们走,而唯一可以突围而出的地方,就只有挹江门外的下关。

  于是,我毫不迟疑,下令全营往下关撤退,起初,我乘坐一辆由摩托车附带的车斗,由一位连长担任驾驶,我自己坐在驾驶座侧,亲自为全营官兵开路,其余的官兵,大都有车辆可乘,一营车队,浩浩荡荡,整整齐齐,由新街口直驶挹江门。

  各级部队都在向下关蜂拥撤退,宽敞坦荡的大马路上,一片大乱的情景出乎我的想象,人潮汹涌,遍地凌乱,极少有部队能够保持队形,几乎每一个人都在钻隙北进,尽快地奔向下关的挹江门,部队长掌握不住部队,各级官兵似乎也无意跟着部队行进。没有人知道他们挤向前去的遭遇,更遑论未来的命运,唯一的目的就只有往前挤过去。

  兵荒马乱遍地尸骸

  人挤人,车挤车,地上遍布着枪械、弹药,甚至一触即发的手榴弹,半空中有流弹在嗤嗤地飞,射中了谁就算谁倒霉,一弹毙命还得算是幸运的,中弹受伤倒地,其不被践踏而为肉泥者几希。-眼前的凄惨紊乱情景,使我想起了在此前一天,我亲自率领车队前往光华门,为守光华门的教导总队第3团补充械弹,我照例身先士卒坐在第1辆卡车的驾驶座旁,驾车者是我部下的4员连长之一,我正在跟他说话,蓦地枪声响处弹如雨下,那位连长突然闭上了嘴不答话了,我惊异地喊他,再转过脸去看时,方始发觉他已中弹身亡,头部扑倒在驾驶盘上,鲜血正自伤口汩汩地流淌,我们的卡车还在继续前进。我费了好大的事,方使卡车刹住,将他的尸体移开,由我自己担任驾驶,驶完了那一段路程。

  在我驾车行驶途中,我已能查获那阵阵流弹的来源,敌军的巨炮射塌了光华门附近城墙的一角,守城部队在仓促之间,用枕头大小的沙袋迅加填补,在沙袋与沙袋之间不及加叉钢筋木柱或缚以铁丝网,使城外的敌军得了可乘之机,他们用军刀或刺刀戳穿麻袋,袋内的细纱自破洞内很快地就流光,麻袋瘪掉,随即有一班敌军穿隙而入,他们抗来一挺重机枪,利用城墙构成死角,这一挺重机枪就控制了通往光华门的那一条大路,反使守城的我军无法获得补给与支援。我带着车队冲过敌军的火网,通知守城的我军指挥官,建议他从上而下地向突入敌军浇淋煤油汽油,然后引火轰然燃起,将一班日军活活地焚毙,方才解决了一大威胁。

  由于在光华门亲身经历的这一役,使我在率队退向下关时提高了警觉,我深知敌军急于攻城,阴谋诡计无所不用其极,而今我军已经开始撤退,南京城里一片大乱,就难免有小股敌军冒死突入,向我转进中的大军施以狙击,因此我传令下去,无论在何种情况之下,我们教导总队辎重营都必须保持队形的完整,各级人员切勿轻离队伍,而且随时准备作战。

  车如流水马如龙,越是拥挤,行军的速度就越慢,而且一直都在走走停停、歇歇等等,将近午夜时分了,四周一团漆黑,伸手不见五指,俄而,从大队人马后面,转来了轰轰轧轧的巨大声响,益更增添了首都双十二深夜的震栗与恐怖,原来是我们的战车,庞然大物,纯由钢铁铸成的战车也参加了血肉之躯的撤退行列,他们鼓轮疾驰,横冲直撞,也不知道有多少不及闪避的官兵遭了殃,惊呼骇喊,哭叫喧天,在我们耳畔,还夹杂着隆隆的炮声和砰砰的枪响,那无疑是敌军突入部队在展开了攻击,大地归于黝黯,官兵心忧如焚,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还手抵抗,在撤退行列中造成了令人悚目惊心的重大伤亡,一转瞬间又有手榴弹接二连三地爆炸,马路旁边的电线竿,一根接一根地起火燃烧,那该是举世皆无最离奇的路灯了。

  路上想必躺有不少惨死者的尸骸,因为我坐在摩托车车斗中,时刻都在闻到扑鼻而来的浓冽血腥,血腥的味道象是浇了水的石灰,“男儿轻于死,赌胜马蹄下”,却是我一路之上都在噙着满眶的热泪,我亟于想槌胸顿足,放声大哭,然而在兵荒马乱之际,又能从那儿找到容我放声号啕的场所。

  夜已深了,我们方只蜗步式地推进到鼓楼医院,但却在我们跟前又堵上了层层叠叠的人墙,我几已认定必将困死在此,再也没法往前走了。就在这个时候,两辆战车一路发着怒吼,排山倒海般地直冲过来,我那辆小小的摩托车附斗,十中有九会被庞大的战车碾成粉碎,我已经紧紧地闭上了眼睛,伫候死神的来临,然而却大出意外地听到有人在高声喊我:“郭营长,郭营长!”

  不知名的救命恩人

  睁开眼来看时,已经有一辆战车绕过了我的摩托车,正从指挥塔上有一名士官探出大半个身子,他还在盈耳呼号声中向我喊到:“郭营长,您跟着我们的车子往前走,我们给您开路!”火光之中,一片朦胧,我还是看不清楚他是哪一位,我只好拉开喉咙高声回答他道:“谢谢你的好意,可是,在我后面,还有我们辎重营的一营弟兄!”我的意思是我不能舍下一营弟兄单独走,果然他一听就明白了,顿时就慨然地说:“您叫他们都跟上来!再您后面的,也是我们的车辆!”

  听了他的话,我连忙回头一看:方才好不危险!在我车后果然还有一辆战车,正在紧跟着上来,若不是方才在前那辆战车上的士官,在一派火光中认出了我,一踩油门,自我们身上碾过,我自己早已成了战车之下的肉泥。尤其,当时我正夹在两辆战车之间,如果两辆战车顾不及小心翼翼地保护我,驶速一快或一慢,我都难逃撞得粉碎或是压成肉浆的噩运。

  十分侥幸的是,我和我的一营官兵,都夹在那个战车队中,从鼓楼医院进抵步兵学校。一转眼间,给我们开路的战车业已驶离,我这一营的车队,在撤退行列中形成莫大的障碍,叫骂之声纷至沓来,心里一着急,我便高声地喝令:“目标左前方,跑步前进!”我们脱离了人仰马翻、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,迅速而安全地抵达步兵学校,仍旧还是我的附斗摩托车一马当先,到了步兵学校的围墙之外,我先站起身来,测度一下围墙的高度,离地只有一人多高,我深知我的部下久经训练,个个体格健壮,翻过这一道围墙,应该是毫无疑问的。因此我便首先示范,在摩托车上踮起双脚,两手撑着墙沿,轻而易举地一个引体向上,再一跨出步去,果然并不费力地就翻进了墙里。步兵学校的墙里正是大操场的尽头,我那一营的弟兄,全都一个个地翻墙进来,眼望着大操场上空空荡荡,一无所有,足以容得下千军万马,再返顾墙外不远之处,数以万计的军民正在争先恐后,自相践踏,每一分秒都在演出惨绝人寰,不忍卒睹的悲剧,心中真有不尽的嗟叹,异样的感受!

  挹江门里血流成渠

  在大操场上喘过气来,我立刻就将全营弟兄集合在一起,简单明了的告诉他们说:“现在,我需要募集几位敢死的弟兄,到挹江门去,实地勘察一下那边的情形。然后,我才可以决定,我们是否仍旧由挹江门转进。”我的话刚说完,顿时便有张勇隆等6名大汉,高声答应,走出行列,自告奋勇愿去执行这一既危险而又重大的任务。我一看,这6位兄弟都是我们营里勇往直前,胆大包天的老兵,见过大阵仗,立过不少功勋,称他们为教导总队辎重营的6勇士,似乎也不为过。所以,我对他们的自愿应征,觉得很高兴,也很放心。

  6位敢死队员,相偕出发。在我的想象之中,挹江门方面,枪声这么激烈,一定是在进行攻防战。“6勇士”此行,势将通过火线,他们在黑夜之中,一无掩护,二无显著标识,不论遭遇我军或敌军,都有受攻击的危险。因此,当他们相率出发以后,我的一颗心,便始终系在他们的身上,一心祝祷但愿他们能够平安无事归来,为全营弟兄,找到一条生路。

  夜深沉,星月无辉,朔风凛冽,一望无垠的步兵学校大操场上,野阔风摇,其声凄厉。远处犹仍震天价响着枪炮齐鸣,凄厉哭喊,首都南京挹江门内,似已沦为鬼蜮世界,阿鼻地狱,我和我那一营弟兄,人人脸上都挂着悲痛的眼泪。心底如钢刀搅剜一般的痛楚,这真是无人可以或忘的凄苦之夜。 终于,我们等到“6勇士”之一的张勇隆首先回来了,这位被军中袍泽称誉为“铁铮铮的男子汉”,竟然扑倒在我的面前,双手掩面,号啕大哭。在全营弟兄的惊讶注视之下,他大放悲声地嚎着:“营长,好惨啊,这实在是太惨了呀!......”

  我正在低声地对他加以安慰,要他莫哭,好好地说,他所看到的究竟是怎么样的情形?然而,张勇隆却痛哭流涕,久久不止,嘴里一个劲儿地在喊叫:“惨啊,惨啊!”仿佛他已失魂落魄,肝肠寸断,他哭得那么伤心,使我和全营的官长士兵全都感到束手无策,正在不知如何是好,又有几条幢幢黑影陆陆续续地回来,我发现他们也是泪流满面,呜咽梗塞,焦灼等待了老大半天,方始经由一再地追问后,在他们6勇士你一言,他一句的回答里,问清楚了他们所看到的情景。

  敌军犹未开始攻城,我们所听到的密集枪声,只是守挹江门的36师宋希濂部,在阻止奉命撤退的各部我军冲城而过。由此可以证明,宋希濂部一定是还不曾奉到放弃南京,分别突围的命令,其原因,可资成立的仅有一点,那便是我军指挥系统已遭敌军全部破坏,而挹江门又距城区较远。

  守挹江门的36师,疑心奉命撤退的我军是溃兵,为数累万的“溃兵”冲过城门,那岂不等于是在给迫近下关的敌军敞开南京大门?势将迫使36师自原有阵地撤离。所以他们迫不得已,出此下策,鸣枪制止“溃兵”接近挹江门附近。然而,枪声响处,撤退部队益起恐慌,纷纷争先恐后夺路而逃,前拥后挤,收脚不住,终于酿成了挹江门里外空前未有的惨剧。

  正确地说,举世震惊的南京大屠杀,应该是从12月12日,双十二之夜即已揭开了序幕。因为在那一天深夜,也曾有好几千名撤退官兵冲上了几艘大木船,自以为幸运地及时解缆启碇;他们实在顾不了整个下关江面都在日军舰炮的控制之下。于是,当他们甫行发出庆幸逃生的欢呼时,江心敌舰亮起了一道道探照灯,然后众炮齐发,猛烈轰击,转瞬间便将几艘木船轰得桅断船沉,血肉纷飞,成千上百的徒手者跌落江中,哀呼号叫,于是灭绝人性的敌军找到了他们第一批滥施杀戮的对象,他们用机枪步枪加以扫射,使落水求救者无一生还。

  我们营里的6勇士,痛哭流涕地叙述完了这一幕幕悲剧,逃不出挹江门的是死路一条,逃得出挹江门的依旧是一律惨死。我那一营的弟兄,只听得人人气愤填膺,咬牙切齿,我们为无数友军的凄惨遭遇临风悲悼,痛哭失声。我自己也是热泪潸潸,吞声饮泣,等到全营弟兄激动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点,我方始当机立断,作了一个决定,我集合全营弟兄说:“下关方面的紊乱情况,列位已经很清楚了。现在南京全城已在敌军的包围之下,我们即使决心突围,也是无路可走。反倒不如即刻退保五台山,占领一处高地,然后再作计较。”一排弟兄壮烈殉国 命令下达,我旋即率部折回,退到五台山附近,将我那一营兵力,略作部署。当时,我满以为敌军即将乘我军方乱,攻入城内,陷我首都的呢。讵料,我们在五台山守到12月13日破晓、清晨、午间,四周反倒静悄悄的,毫无动静。——敌军的先头部队,一直到13日午后,方始入城。

  12月13日午后,首先,是在五台山上,发现了一面日本红膏药旗。接着,源源而来的日军,便以这一面膏药旗为中心,非常谨慎而小心,步步为营,甚至带有几分畏缩神情,缓缓地向各街各巷,进行武力搜索,谁能想到,这便是南京大风暴的前奏。

  在南京城里,五台山一带,首先与日军发生遭遇的,是我教导总队辎重营的一个排,我原将这一排人部署在五台山的背面,他们全副武装,始终严阵以待,当敌军的先头部队抵达,他们奋起应战,英勇不屈,终被敌酋调集重兵,轮番猛攻,这一排英勇的弟兄,竟然全部壮烈殉国,无一幸存。

  当日军和我那一排弟兄在五台山上进行激战,日军大队迅即将五台山上全部加以包围,我辎重营的弟兄,处在日军的强大压力之下,只要稍微探一探头,露一露面,便有悉遭日军围而歼之的危险。军人以报国为天职,老实说,我把我的辎重营拉到五台山上,起初,未始没有据险而守,和敌军拼到最后一兵一卒的打算。尤其我部下的五百余名官兵,在亲眼目睹,亲耳听说挹江门里外,和下关江边的种种惨况以后,无分上下,人人益曾敌忾同仇之心,个个都想跟敌军拼一拚命。只不过,在我部进驻五台山的那半夜半天之间,我一连遇见的几位往后多时同患难、共生死的好朋友,爱国侨胞罗剑雄,以及郭迪民、龚敏、贾维翰、吴学模及其夫人以后,从他们的口里,我才获悉,五台山一带不但人烟稠密,而且还有若干外国使领馆,其间颇不乏不及撤离南京的重要人士,倘若我们孤军力战,和日军拼斗到底,使五台山成为战场。那么,在当时除造成民间的重大伤亡外,尚且极可能引起日军残酷的报复,似乎我即将成为五台山无辜受害同胞的罪人了。

  但是,我和我那一营弟兄,自然不甘于向敌军缴械,举手称降,因此,几经研拟,方始决定,将我那一营弟兄化整为零,换上便衣,各自逃生,并且相互约定,一等到南京城内秩序恢复,我们幸获逃出城外,立即投奔国军队伍,俾与敌军奋战到底。做了这个决定以后,我又遵照罗剑雄等诸位先生的意思,通知我的弟兄们说,我将住进意大利驻京总领事馆,以便他们万一有事的时候,随时都可以找得到我。

  我之住进意大利总领事馆,虽说是听从罗剑雄等诸先生的建议,其实,却仍然还是一项相当冒险的行动。日本与德意两国,后来固曾成为一丘之貉,三国分别签订盟约,号称轴心国有以对抗全世界的自由民主国家,但那毕竟是南京失陷于日寇两年后的事。当南京城陷之日,意大利驻南京总领事早就跟各国使节一起撤出南京城了。此所以,我那匿身之地,意大利驻南京总领事馆里,竟然连一个意大利人都没有,我们,包括张家遨先生,以及上述的6位先生和夫人,所恃的唯一保障,仅是逐日悬起的一面意大利旗。

  那么,这面意大利旗又是怎么来的呢?——因为,意大利总领事馆馆址,就是南京大陆银行张经理的产业,而由张经理出租给意国领事馆的,意国领事馆人员撤走以前,张经理便向馆方人员提出要求,可否准许他每天仍将意国国旗悬起,用以避免日军的骚扰。张经理提此要求的用意,是他在那幢房子里还存有些物件,同时,他的令侄张家遨,也住在领事馆里面。当时意大利总领事馆的人很慷慨的答应了,因此,那儿便成为了我们几个人的临时庇护所,尤其使我度过了南京大屠杀初期,几于不可避免的重重杀机,幸而保全了一条性命。想当年,我不过是国军一名中校,生与死,渺不足道,只不过,正由于我当时幸免于难,方可留下这条命来,能够在国防部审判战犯军事法庭审理谷寿夫战犯一案时,出庭作证,陈述了日军在我首都南京的屠戮之惨,引起了举世舆论同声挞伐,使日本自明治维新以来,一部“文明进化史”上,留下永远无法雪的污点。

  使我得以顺利避入意大利总领事馆的大功臣,首推敝同事罗剑雄先生,罗先生是一位热爱祖国超乎一切的华侨,他的为人行事素为社会各界所尊敬,这位早年罕于一见的华侨军官,正是洞澈国事阽危,发奋投笔从戎的。他的父亲是南洋富商,对于儿子的忠义之举,支持不遗余力。每次赈灾,罗剑雄都会力请乃父,捐赠巨款,拯救灾黎。同时,罗剑雄也以南洋巨商之子,和国军青年军官的双重身份,成为首都南京交游广阔,众所艳羡的人物,他所结交的多为达官贵人,殷商富贾,大陆银行的张经理,也是他的好友之一。从而,他到张经理所拥有的“意大利总领事馆”匿居,我和郭迪民、龚敏、贾维翰诸先生,还有吴学模先生及其夫人,再包括张家遨和罗剑雄在内,一共是8个人,一概成为意国领事馆的住客。

  匿身领馆比鼠不如

  一同住进意大利总领事馆的我们7个人,在那一段共患难的时期,更是奠定了真挚无比的友谊,沦敌之初,我们无法测度下一分秒的遭遇,更无从决定未来的去向与命运,愁云惨雾,弥漫心头,焦灼恐怖,无时或已,我们就只有相互慰藉,相互支援,如象亲人骨肉一般,表现出迥乎寻常的友爱。还有一位。还有一位雎团长雎友兰先生,他住在北平路34号,和我7个不同一幢房子,但却受到我们7个友爱气氛的感染,不时从他的住所来和我们在一起。连他在内,我们8个人真是做到了同一条命,同一条心,为了维持生活,保障安全,大家更是毫不迟疑地有钱出钱,有力出力。

  以意大利总领事馆为匿居之地,那一段日子的生活,过得比老鼠都不如,因为老鼠尚且能昼伏夜出,在更深人静的时分大肆活动,而我们却连夜间都不敢轻易外出,有时迫不得已非出门去买东西或找柴火不可,也得推派代表轮流地去,但凡有一位难友硬起头皮鼓勇出门,其余的难友无不为他担心害怕,有人喃声地祝祷诸天神佛予他庇佑,有人目不转瞬的朝向大门盯望,一旦门外响起他的脚步声响,立刻飞快地去替他打开大门来,相互庆幸他居然不曾遇险,得能顺利归返。

  同时居住的难友,都尊我有如家长,我也尽心尽力地为大家的安全设想,因而定下了若干“戒条”,例如,不准高声谈笑,不许登楼眺望,不得点灯照明,不可打开大门,大门不但不准打开,而且平时一律加锁,免得兽兵闯入。

  有了这一份确保难友安全的责任在肩上,每天我都早早地睡觉,早早地起床,四处巡视,探听外间的动静。

  三方临时协议

  在兽兵尚未进城以前,先有几位急公好义的外籍人士为保全民命,免使生灵涂炭,酿成惨剧,曾经和中日双方商妥,由南京城里的山西路起,经上海路、新住宅区、五台山麓以迄新街口为止,设立一个难民营。在难民区内,每一条出入路口,都插有红十字会的会旗,作为标识,另派有国际警察,负责维持秩序。当时由三方约定,难民区内中日双方一概不许设防,或作任何军事设备,同时,武装士兵一律不准进入。

  这一项三方面的临时协议,我方是彻底遵守,从未违反的,我军在撤离南京之后,不但不准武装士兵经过难民区,尚且派出便衣人员,防止汉奸混入骚扰。因此,兽兵进陷南京以前,偌大的难民区里,秩序井然,有条不紊,从而使南京市民在心理上获得了莫大的保障,纷纷扶老携幼,争先恐后,涌向那个“保了险”的安全地点,据较保守的估计,在12月11日到12月两日之间,避入难民区的南京市民,有30余万人之多。

  30多万人挤在那么一个狭小的地区里,人潮拥挤,不难想象,何况30余万难民,人人都尽可能的携带着他们的财物和用具,因此,马路边,走廊里,到处都挤满了人,堆积着各色各样的东西。当时抵达难民区的每一个我国同胞,都以为自己已经幸免于难,已获得生命和财务的保障。然而,殊不知,日本军队是绝无信义可言,向来蔑视国际公法的。早在12月11日上午,南京陷落之前,日军便自城外一炮射到了福昌饭店门口,轰然一声巨响,顿时就有十余位同胞,断头决腹,当时惨死,造成难民区里第一次恐怖事件。

  经过12月12日深夜我军奉命撤退后的那一场大混乱,一般自认无法渡过长江,向江北转进的我军,包括我们在内,全都换上了便衣,跑进难民区里暂避。只是,部队众多,所携的军械由不在少,急切之间,从那里去找这么许多便衣?埋藏武器,更是措手不及。因此,只好找到什么便穿什么,不论男装女装,花花绿绿,在难民区里出现了大批奇形怪状,一眼可以觑破的我军武装同志。尤其,他们的枪械子弹,虽然大都已经隐藏起来,其余如军毯、军装、公文箱和绑腿等等,一时不及毁弃,就唯有随手抛弃,在难民区的四周,一堆一堆地堆着,谁也不敢去过问,去设法消灭。有几位外籍人士,顾虑到这样可能会引起日军进入难民区搜查我军的借口,也曾雇人前去抬开埋掉,但是,时间已经来不及了。13日入城的谷寿夫所部兽兵,首先发觉,紧接着,他们又在首都最高法院,搜出了满满一库的枪支,复于金陵大学搜到了大量的武器和弹药。如此这般,残暴的兽兵便有了可乘之机,伸出了他们血腥的魔掌,日方向国际委员会提出了不承认难民区,坚欲派部队入内大举搜查华军的要求。国际委员会据理力争,然而日军态度强硬,坚不让步,而且立刻便派出了大队耀武扬威,杀气腾腾的兽兵,不由分说,强行进入难民区,见人便搜,见人便杀,腥风血雨,鬼神皆惊,人类历史上的一大污点,南京大屠杀,就此展开了序幕。

  十九万人惨遭扫射

  谷寿夫是日本昭和军阀中,惯于冲锋陷阵,生性残暴不仁的一员悍将。远在清光绪三十年(1904)日俄战争时期,即已从军,在我国东北与俄军激战,就曾为日军立下功勋,从此在日本陆军中不断擢升,青云直上,1937年,亦即日俄战争后的33年,谷寿夫已晋升为第6师范中将师团长,七七事变,中日大战爆发,他在一个月后率部来华,先后在卢沟桥所在地的永定河上,以及河北保定、石家庄等处,投诸战场,参与战斗。和当年所有的日军将领一样,拔扈骄横,不可一世,没有想到在南京会遭到我军坚强的抵抗,侵华初期的日军,吃了很大的亏。第6师团谷寿夫部的骄兵悍将,从永定河打到南京,为期不过三四个月,然而沿途损兵折将伤亡惨重。11月底我首都保卫战开始,谷寿夫的第6师团又被日军第十军军长松井石根派充前锋,在南京外围和中华门,屡为我教导总队词?所挫,12月12日傍晚,方始在付出重大代价后,将我南京中华门攻陷,谷寿夫的先头部队,利用绳梯爬上城墙越垣而入,因此,他们在老羞成怒之余,一进南京城便展开了有计划的大规模屠杀。

  根据战后我国国防部审判战犯军事法庭,1947年度审字第1号判决书所载:“(谷寿夫)翌晨复率大军进城,与中岛、牛岛、末松等部队,分窜南京市各区,展开大规模屠杀,终日焚烧奸掠。查屠杀最惨厉之时期,厥为1937年12月12日至同月21日,亦即在谷寿夫部队驻京之期间内。计于中华门外花神庙、宝塔桥、石观音、下关草鞋峡等处,我被俘军民遭日军用机枪集体射杀,并焚尸灭迹者,有单耀亭等19万余人。此外零星屠杀其尸体经慈善机关收埋者15万余具。被害总数达30万人以上。尸横遍地,惨绝人寰,其残酷之情状,尤非笔者所忍形容......”

  这便是“南京大屠杀”一笔总的血债,首都南京城里城外,惨遭屠戮的我国军民在30万人以上,单单是城内被害的人数已达15万余人。相信这个数字,只嫌过少,决不会多。

  由于南京陷落时期,我改装易服,暂时匿居意国总领事馆,南京城外的空前大屠杀,我不曾亲眼目睹,然而,却有许多位奇迹般死里逃生的朋友、部下和相识者声泪俱下地向我们泣诉。3个月后我们一行冒死逃出南京,由下关到镇江,沿江两岸遍地都是死尸,仅只巴斗山的一个山谷里就有僵卧已历3月的尸体达两万余具之多,而这尚不及亲身经历者所泣诉之万一,那是绝对可以断言的。

(来源: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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