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871年11月30日,琉球宫古岛民的两艘进贡船(实际上是以进贡为名的商船),离开那霸港驶往中国。不幸中途遇暴风,漂流海上,一艘幸还,另一艘漂到台湾西南海岸高山族牡丹社的八遥湾。该船共有船员69名,其中3名淹死,66名登陆。登陆的船员中,54名被台湾高山族杀死,12名逃出,在凤山县受到清政府保护。同年12月11日,又有琉球八重山岛民的两艘进贡船离开那霸港开往中国,中途遇暴风,漂流海上。一艘下落不明,另一艘于12月28日漂到台湾,45名船员同样受到凤山县政府保护。1872年2月,前后两批琉球难民57人,由当局送到福州的琉球馆,7月平安回到那霸。同年4月,日本小田县民4人,也遇难漂到台湾,被高山族杀害。 台湾高山族杀害琉球人和日本人的消息传到日本,朝野大哗。鹿儿岛县参事大山纲良要求政府“兴兵问罪”。熊本镇台鹿儿岛分营长官桦山资纪赶到熊本,对熊本镇台司令官桐野利秋说:“我国民和琉球民无故遭到台湾民的惨杀,此仇不可不报,否则日本在世界上还有什么面子。”桐野利秋说:“此事政府一定会有相应的措施,我定将你的意见反映到陆军省。”桦山资纪摇头说:“不行,那要等到什么时候?我的心激动得快要跳出来了,等不及那么长的时间。”桐野利秋安慰说:“别太激动,这是有关国际的大事,不能轻率从事。你先回去吧。” 桦山资纪见无结果,只好回鹿儿岛。但此事一直使他寝食不安。后来桦山资纪实在忍不住了,自费赴东京,直接向新成立的陆军省呼吁,建议向台湾派出生蕃探险队。陆军省大辅西乡道对桦山资纪说:“我国向来不受他国欺侮,这个事件一定要处理。不过现在木户、大久保等政府决策人都随岩仓使节团去欧美访问了,待他们回来后一定尽快作出决定,并通知熊本镇台。你是初次到东京吧,痛快玩几天后回营,路费由省付给。” 从1873年5月起,木户、大久保、岩仓等首脑从欧洲回国,他们在侵台前策划了一系列外交阴谋。首先,强迫琉球国改为日本的藩属,切断与中国的关系;其次承认“琉美条约”,争取美国承认琉球是日本领土;最后派人到中国,试探清政府对台湾和琉球的态度。 1873年2月23日,同治帝大婚亲政,日本派遣外务卿副岛种臣及外务权大丞柳原前光来中国祝贺并互换《中日修好条规》。柳原前光先到总理衙门就台湾事件提出质问,总署大臣毛昶熙、董恂答道:“‘番民’杀琉球民之事已经闻得,但害贵国人则未闻。台、琉两岛均是我属土,属土之人相杀,裁决在我。我恤琉人自有措置,与贵国无涉,不烦过问。” 柳原前光争辩道:“琉球向来是日本的藩国,其国王尚泰为日本的藩王,列于华族,怎能说与我国无关呢?再者,贵国既知抚恤琉人,为何不惩台‘番’呢?”毛、董两人说:“杀人者皆‘生番’,故且置之化外。日本之虾夷,美国之红番,皆不服王化,此亦万国之所时有。”柳原前光说:“‘生番’害人,贵国放弃不管,而我国却要向岛人问罪,因两国盟好,故事先告知。”毛、董说:“‘生番’既然是我国化外之民,伐与不伐,贵国自裁。”柳原前光听到打不打由日本自己决定这句话,不禁大喜,连忙告辞,退出总署,赶紧回国。 1874年4月,日本政府在长崎设立台湾事务局,任命参议大隈重信为局长,陆军中将、陆军省大辅西乡从道为都督,陆军少将谷干城、海军少将赤松则良为参军,聘请美国原驻厦门领事李得仙为参谋,具体策划武装侵台活动。不久,日本陆军3600人乘战舰“大功”、“大有”号及从英美租来的轮船,从品川出发,到长崎集中。不料美国驻公使芬堪对日本说:“贵国发兵进入中国领土,中国必以为侵犯边境;贵国雇用我国轮船和人民,中国必以为我国援应。我与中国也曾订盟,应守中立公法。故凡属美国所有,全部收回。”并令美国驻厦门领事逮捕李仙得。英国公使也反对日本侵台。于是日本内阁急令权少内史金井之恭、内务卿大久保利通先后赶到长崎,阻止出兵。 但是西乡从道不遵命令,内阁只得听之任之。西乡从道将轮船还给英美,另外以16万元购得轮船两艘,准备出发。日本驻厦门领事福岛九成给厦门道一信,转送浙闽总督李鹤年,声称假道至台湾向“生番”问罪。李鹤年复信说:“台湾全岛为我所管领,‘土番’犯禁,我自有处置,为何要借日本兵力?至于贵国的4名遇害者,曾受我台湾府吏的救护,怎能以怨报德!请速收兵,勿启两国之衅。”西乡从道怎会听李鹤年的劝告呢? 同年6月15日,日军1600人乘“日进”、“孟春”和“三国”号3艘轮船从长崎出发,直赴台湾。16日抵达台湾,轮船停泊社寮澳,当日登陆完毕。高山族闻讯,组织族人前来诱敌。日军闻报,立即以枪射击,打死一人,其余逃奔丛林。日军正欲追击,有一“熟番”劝告说:“不可追,有埋伏。”日军接受劝告,没有追击,在龟山安营扎寨。7月5日,日军从车城社入山,攻打竹社、凤口、石门诸社。高山族在石门天险垒石力拒。日军绕道出其背后,杀高山族30余人。此时西乡从道乘“高砂”舰来增援,共有兵3000人。日军在西乡从道指挥下分三路进攻,尽烧村落,越过四溪,深入到牡丹社。高山族伏于丛林,进行游击战。日军疲于奔命,无计可施,只得退守龟山,在这里造都督府,设医院,修桥梁,筑道路,开荒屯田,作长久之计。 浙闽总督李鹤年得悉日军入台之后,立即向朝廷报告,清政府命船政大臣沈葆祯为钦差,督率福建水师赴台观察动静。沈葆祯抵台后,派福建藩司潘尉雨、台湾道夏献纶去和西乡从道谈判。 7月14日,潘、夏两人到车城客馆,质问西乡从道:“日本何以出兵?”西乡从道说:“中国不管化外之人,让我国自行处置,所以我们来为同胞报仇。”双方反复辩论,相持不下。7月20日,双方从日出谈到日落,毫无结果。潘尉雨〖DD)〗气极了,拂袖起身,被西乡从道按住。西乡从道说:“我国暴师海外,糜财劳师,为贵国开荒,费用耗损,岂可胜计?”潘尉雨说:“如果如此,则将为日本赔偿军费。”西乡从道听了此话大喜,谈判继续到天黑。最后达成协议三条:一是中国赔偿日本军费;二是中国严格管束高山族,不使日本漂流民受到损害;三是立约后日军全部退出台湾。 当初西乡从道入侵台湾的时候,柳原前光来北京,与总署谈判未成,势将开战。日本立即向诸道征兵,购买兵舰,准备大战。中国则在澎湖列岛建造炮台,在台湾敷设海底电缆,向德国购置毛瑟枪3万支,向丹麦订购铁甲舰。福建巡抚王凯泰带兵25000人渡台。日本见中国大规模备战大惊,内务卿大久保利通偕李得仙来谈判。大久保要求赔款300万元,军机大臣文祥、巡视台湾大臣沈葆祯坚决不答应。沈葆祯上奏道:“倭备虽增,倭情惭怯,彼非不知难退,而谣言四布,冀我受其恫吓,迁就求和。但我厚集兵力,使其无隙可乘,自必贴耳而去。”沈葆祯又写信给李鸿章说:“大久保之来,其中情窘可想。今欲速之意在彼,不在我。我既以逸待劳,以主待客,自不必行成。” 然而总署诸大臣不能坚持,最后以赔银50万两达成协议,并订约三条:一、日本此次出兵是保民义举,中国无可非议;二、中国赔银50万两,其中10万两为难民家属的抚恤金,40万两为日军留台设施的补偿金;三、中国应对高山族妥为约束,以期永保旅客安全。至10月20日双方盖印换约,日军从台湾回国。 自从1872年日本将琉球变为藩国,国王尚泰列为华族,并在东京赐府第令其居住。尚泰称病拒赴东京,仍与中国保持贡属关系。日本为结束琉球两属状态,断其与中国的关系,于1875年进兵琉球,命令其撤销在福州的琉球馆,贸易业务拨归厦门日本领事馆,禁止向清政府进贡及参加祝典。次年,日本强行接管琉球的司法权和警察权。尚泰偷偷乞求清政府助其复国,但李鸿章以琉球朝贡本无大利为理由,对日本采取容忍、妥协的态度,最后导致尚泰被掳去,琉球被日本吞并。1879年琉球改为冲绳县。 选自《甲午悲歌》 作者:郑彭年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 | |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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